临近年新年，从贵州、四川等省传出“医疗耗材限用”的消息，医疗界从业人士对此纷纷叫苦不迭，并引起舆论的普遍。为此，采访了有关省份的医生、国内医药营销行业人士和医疗政策专家。通过调查、采访发现，这次控费、“限耗”风波，医院、医生和患者各方面均有影响，而且，“限耗”背后种种试图挤压医疗费用水分的政策是否能真正奏效，也成为引人思考的问题。

这次控费的力度是多年来最严格的一次。其中，限制部分耗材的使用，是控费的方式之一。能用国产的耗材尽量使用国产的；能用普通丝线，就不要用蛋白线等价格高的缝合线。

控费前确实存在过度治疗的情况——医生会尽可能地开药，尽量使用价格高的耗材，以提高科室和个人的收入。但年底的这拨紧急控费措施，却也造成了医疗服务水准下降，“说倒退了5~10年，是不过分的。例如缝合环节，普通丝线和蛋白线都能起到缝合作用，但效果却有所不同。”国产和进口耗材的质量普遍存在差别。比如，髋关节和膝关节置换手术中的假体，相比进口假体，国产假体的骨长力（假体与骨头相互生长、匹配的能力）、耐磨度和使用寿命都要更差一些。

此外，限定高值耗材还会影响手术效率。如果不用切割吻合器，在切除肺大泡手术时，开胸、反复检查找到肺大泡至少要三四个小时。而如果使用切割吻合器，打个小孔进去，切下来就完了，可能只需要一个小时。时间短，对病人损害小。

“手术时间长，意味着麻醉时间长。麻醉对人体生理环境的损害是难以评估的。原则上来说，肯定是麻醉时间越短，对人身体的损害越小。”麻醉时间长实际上会增加麻醉的费用，“全麻可能每小时几百到一千块钱”。但他承认，即便如此，不使用切割吻合器的手术，总体费用还是会更低。“一把切合吻合器就要五六千块钱，加上两三千块钱的钉子，可能要近一万元。”

限定使用高值耗材，至少在短期确实能减少耗材的费用。像前述的高值耗材，蛋白线要几百元，而丝线只要几块钱一包；进口髋关节、膝关节假体至少要4万，国产只要2万多。

虽然要求限用耗材，但也并非绝对不能使用。医院的要求，根据患者的病情，必须使用高值耗材的，可以向院方申请，审批流程需要半天左右。另外，如果患者愿意自费使用进口耗材，而非走医保，也可以使用。

医院的住院病人数量减少了许多。此前他所在的病区除了70余张病床外，还要在走廊加床10~20张。自从控费以后，走廊的病床已经撤走了。“如果多收病人的话，费用就控制不住了。”

这次紧急控费的指标压力则直接来源于年6月出台的《关于尽快确定医疗费用增长幅度的通知》，其中明确要求各地将医疗费用的年增长率控制在10%以内。

贵州省卫计委在年10月19日发布的《关于控制医疗费用不合理增长和过快增长的紧急通知》显示，贵州省年医院1~8月的医疗收入较去年增长了18.05%。

对于贵州省医疗费用的较高增幅，从事医药营销近20年的业内人士刘谦猜测，可能与年新农合与城镇医保的合并有关。“合并了，农村这块的（医疗）水平就提高了。像贵州这种经济相对落后的地区，肯定开销会更大的。”

一般来说，这种情况一方面是患者支付能力提高，另一方面是医保宽松。贵州在‘两保合一’过程中，新农合转向人社部门，但它的政策文件也没有明确让人社部门尽快接过来，所以我怀疑卫计委是不是在突击花费新农合的经费。”

而在医保支付环节，更为先进的控费方式是按病种付费和DRGs付费。按病种付费是指，每一个病种确定一个医保报销上线，医院承担。而DRGs则是世界上公认最为先进的精细化控费方式，即根据患者年龄、性别、诊断、住院天数等综合因素，科学确定报销上限。

医院并未采用DRGs付费，按病种付费也仅仅集中在少数疾病上。“可能占总体患者比例的十分之一都不到。”

困难有二：一方面，一些疾病谱较复杂的疾病，按病种付费技术上比较困难，“现在拿出来做单病种付费的疾病，都是步骤比较简单的，比如阑尾炎手术。”另一方面，医生对于单病种付费没有积极性。原因在于，医院考核的重要指标，单病种付费会降低科室收入。“医生是不愿意把太多疾病拿出来做单病种付费的，现在都是拿一些本身花费就不高的疾病做单病种付费，以应对上面的政策。”

最核医院的垄断地位。“医保能付多少钱、患者能自费多少钱，对于这些钱，（医院）会全部掏光，什么付费方式都不解决问题。其他地区试点按病种付费、DRGs付费，结果也都是如此。”

此外，省级集中采购还会导致地方保护主义，使政府偏向本地药品、耗材企业。“比如生理盐水，医院的采购系统中既有四川的，也有贵州的，但四川的生理盐水总是处于所谓无货状态。”

降低药品或耗材占总医药费的比例这种管控方式并不新鲜。控制药占比不但没有降低反而推高了患者的总体医药费用。比如，某疾病原来的医药总费用是元，药品占元，耗占比75%。政府曾将药占比的规定为不能超过50%，那么，很多医生的做法是，增加元的检查费用，将总费用推高至元，从而使药占比降至50%以下。“医院不直接收元？因为现有的医疗服务是不完全竞争市场，尽管竞争有限，但存在医院不能把价格推高到元。”

除了集中采购和控制药占比、耗占比外，近年医改所采取的“两票制”“耗材网上阳光采购”“省级集采联盟”等管制方式，他认为，这些管制无一例外，“都不会增加权力寻租难度，不能减少商业腐败，不会降低药品和耗材的价格”。

医院的种种弊病提出了系统性的解决方法，其中核心的部分是：医院垄断地位，放开医疗服务价格管制。如今他说，“医院的问题，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。困难一方面在于观念陈旧，另一方面是，固有的利益格局难以打破。”对医疗行业的现状，“触及利益比触及灵魂还难。”对高价医疗耗材不能一限了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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