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肺炎症漫记（一）

我开始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是2月1号的凌晨，大年初八。大概离湖北省复工还有两个星期，其他省份复工还有两天。工厂复工，列车始发，河川解冻，春天应该不远了。全国人民一同过了有史以来最长的春节，也是最没有年味的春节。除夕晚上，家里人严重怀疑我体温偏高，刚好那时，“低烧是新冠早期症状”的印象深入人心，而体温又是普通人最易自我确定的身体指标。本着隔离病毒不隔离爱的思想，我还是在隔离病房里度过了除夕夜和大年初一初二两天。匆匆离开家，连肖战和谢娜的小品都没看完，后来听说这个小品春晚最尬，又有些庆幸。年三十的情况是：武汉初封城，无所适从的情绪正在酝酿，但还来不及甚嚣尘上；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，病毒已经开花；省会周边地区却陷入了灯下黑般的沉寂。小城居民们就在这样漆黑的海面上，驾驶着没有探照灯的船。只有借助雷达里闪烁的流言蜚语探寻着真实。

五线CBD大年初七摄

医院是本市唯二的一所三甲，另一所三甲已经作为本市的新冠集中收治院区，此时去那边凑热闹，无异于让自己没病走两步。我居住的城市是一座人口三百万，城区人口五十万，年GDP不到两千亿的五线城市。这样体量的地级城市湖北还有六七个，但只医院得到了上面下拨的确诊新冠肺炎的试剂盒，拥有了确诊的能力。发热门诊中，未能确诊的病人，作为疑似病例，也得到了相同级别的隔离。初期试剂的缺乏确实是周边城市确诊缓慢的原因，但是有限人传人的确定和省会封城的紧急形势，也给这些地市敲响了警钟。医院很好的利用了自身的建筑格局，将发热门诊，胸疼中心和隔离病房这三个新冠患者先后要光顾的地点，与医院其他区域分隔开，保证了较好的隔离效果。隔离病房中的护工、护士和医生，全部身着防护服。医院食堂配送至隔离病房外定点，再由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打包送到各病房。医护人员通过广播和各病房保持联络，减少直接与病患接触的机会，病患和疑似患者每日被要求自行监测体温，其余情况不得离开隔离区。

疑似患者接受隔离后，要进行两次咽拭子检查，获取疑似病患咽部分泌物，进一步观察有无致病菌群；一次抽血检查，获得血液样本；一次胸部CT检查，探明肺部有无病灶产生。血液样本提取核酸后，与试剂盒中几种试剂混合，两天时间可以检验出是否感染新型冠状肺炎。第一次检查后，再进行一次复查，两次结果都为阴性即可出院。咽拭子我很不喜欢，拿根棍棍在嗓子眼里正一圈反一圈刮两下，如鲠在喉。

病房走廊上增设了一些床位，但是没有病人。不同病区用椅子和医用屏风围住。隔离第一天，一个楼层的疑似患者，大概二十人左右（这样的数量刚好位于满负荷以下），在护士带领下去胸痛中心做CT检查，很多病人穿着睡衣拖鞋，带着口罩，一起跟在全副武装的护士后面鱼贯而出，有种幼儿园老师带领小朋友的感觉。隔离病房不允许家属进入，很多病人独自一人，在病房度过了大年夜，或许他们还将独自度过整个春节。人们并不说话，也不玩手机，只是保持缄默，服从着护士的指令。后来我得知，像这样的隔离病房，当时共设置了四层楼；后来又加开到六层楼。很多医生护士，白班夜班倒来倒去，已经是连轴转了。好在，大家情绪都不错，我是说，情绪都很稳定。后来，检查没有问题，护士来查房，让我赶紧收拾东西走。我偷偷问她，是不是有人确诊了，护士不置可否。你看，答案在最需要的时候总是不肯出现，而很多时候唯一可能的答案却是，你必须耐心等待。

肺炎症漫记（二）

信任的建立和消失一直都不是对等的事情。想象一座赢面是一半一半的赌场，无论如何赌徒也没法把赌场玩破产，但是自己一波不慎就可能血本无归。说到底，信任不会使人更满意，只会消除不满意情绪。就像P社的历史模拟器欧陆风云中，一国稳定度（Stability）是国家内部和谐的度量。国家稳定没有太多的加成，国家不稳则要面临严重的起义和动荡。从武汉的F4，到院士论文，再到双黄连和红十字会，我们正在见证学术和政治这两个纸面机要系统，被5G信息流、资金流和物流不断冲击和徐徐适应的过程。一旦潮水退却，利维坦会向深海洄游吗，还是进化出新的形态归来，希望时疫能给出正确的答案。毕竟，灯塔暗淡了，总有光焰要填补真空，不然人们就会失明。在这个沦落到相互比烂又同此凉热的世界里，主动维护利维坦，不是一个不划算的选择。只是时疫让很多人明白一个道理，利维坦只有一个，也只能有一个。利维坦只在炸酱面，不在热干面。每一块木板都会腐蚀，都能更换掉，但是船还是那艘船。公知现在难有容身之地，因为公知口里“民智已开”的时代已经来了。来了，问题暴露了，每天都在声讨、愤怒、思辨中度过，这是好事，公共事件的作用之一，就是让人能够无限逼近公理和正义。但是，有时候醒着，是因为不想睡；有时候醒着，只是因为睡不着。能否正确区分这两种状态，是网上冲浪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。最后，除了物理隔离之外，我们不要相互隔阂了。年了，楢山节考的故事，麻风村、愚人船的故事，要再度上演吗。我们在隔离谁呢，外省的人？外国的人？不同tag的人？不同class的人？我们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呀。日本人送过来的援助物资上有一句偈子：

山川異域風月同天

所以在很糟的时候，也会有暖心的事情发生。现实的魅力，可能就源于它的不确定性吧。如果你看到这里了，记得点一下